【东篱】还是想说清生活的关系(随笔)
我们在生活里,往往忽略了对生活本身的理解,而常常是稀里糊涂地生活着。生活里要面对各种关系,可以说,关系构成了生活,有些关系是唠叨不清的,但我还是要思考,试图说清生活里的那些关系。
多年前,我写过一篇文章叫《人生从来就是一个悖论》,在人生经历了更多,看过更多,时至今日,我更加深刻体悟和坚信这个观点。悖论,往往是我们认识不清的时候才做出这样的判断。
家庭的保护与束缚。家是摇篮,是港湾,在家的庇护下,孩子方能健康成长,离开了家的孩子如不系之舟。然而,这充满了温情的家,到后来却可能成为你成长束缚的枷锁,甚至成了扼杀天性、制造矛盾的中心点;父辈甚至祖辈会按他们的价值观与行为方式来教育约束你,这种价值观与行为方式却不是你想要的那种,而他们却执拗的让你接受,在成长的过程中,父辈与子辈的冲突几乎是必然的,只是在于大和小,冲突的结束也必须是一方的妥协,否则就成了不可调和的决裂。更早些时候,中国的家(宗)族力量非常强大,老一辈人可以成就你,但是你的行为与价值观异于他们,他们则可能毁了你,或者是子辈与家庭决裂。巴金小说《家》中的人物觉慧最终和家庭决裂,因为他觉得他生存的这个家庭里充满了罪恶,而作为家长的那些老辈子们并不会意识到,他们始终坚信自己的观点,反倒要求觉慧应该按照他们的方式和价值来行事,这种个人与家庭的矛盾便成了不调和的矛盾。
孝敬与代沟。百善孝当先,中国自古是一个特别讲孝道的国度,汉代就有举孝廉选拔人才的制度,后来又有二十四孝的故事,即便抛弃封建的成分,孝在今天仍然是家庭伦理里不可或缺的。然而现在的事实是,由于年龄的代沟,观点的不同,生活习惯的不同,老人与年青人其实是很难生活到一起的,我们一边宣扬着“唯恐子欲养而亲不在”的孝道文化,而另一边却是长辈与子辈强烈的矛盾甚至冲突,这样的家庭肯定是不幸福和不和谐的。不论是当代还是从前,婆婆和媳妇天生就是一对矛盾,在儿子成家后,如果婆婆和媳妇其中有一个人或者两者都强势,必然的矛盾会激化。极为典型的要算巴金小说《寒夜》里的几个人物,家庭的琐事,观念的冲突,国家的破落与时局的动荡,最终一个家庭只能在悲剧中收场,让人唏嘘不已。我们中学时曾经学过的一篇古文《孔雀东南飞》,也讲了一个恶婆婆逼走好媳妇,而一对相爱的人在家庭势力的压迫下最后只能走到黄泉路上再相聚,可歌可泣又可悲。
喜新与怀旧。喜新厌旧在孩子身上表现得尤为突出,哪怕正在玩的玩具是新的,可是一看到别的小孩玩的玩具,马上就对别人的玩具感兴趣,而瞬间对自己的玩具就不感冒了。人在走向成年后,这种行为模式并没有改变多少,只不过玩具变成了房子、车子、手表、手机……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另外一种相反的情绪也逐渐在滋长,那就是怀旧;怀念从前的地方,怀念过去的饭菜,怀念曾经的朋友,只觉得从前有数不清的美好,因为各种利益纠缠与厉害冲突,人至成年甚至很难再交到知心的朋友,所以我们更加珍惜之前的情谊。
远方与故乡。我们少年的时候,天然的对于远方怀着憧憬与渴望,走出去,走到更远更大的地方,几乎成了每个少年心中的梦想,然而走出家乡在外打拼的游子,对于故乡又怀有一种特殊的感情,很多游子都希望落叶归根。到了中年,那些在外的人们思乡情节更加浓厚,特别到年节时、情绪低落时,更觉得故乡犹如母亲的怀抱。但是一直生活在老家的人,对故乡这个词便变得很不敏感,甚至产生了厌倦与厌烦,对着远方仍然抱着美好的想象,这便是我们的现实。但是你心中的远方呢?不过是别人已经厌倦了的故乡;而你的故乡,也可能成了别人心中的远方。
红玫瑰与白玫瑰。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,至少两个。娶了红玫瑰,久而久之,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,白的还是“床前明月光”;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,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。”这是张爱玲非常有名一段话,出自她的小说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,张爱玲绝对是看透了人性的,并且对着感情与生活有着深刻的悟性,她告诉了我们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悖论,男人娶了谁都可能不对,女人嫁了谁都可能后悔。
钱钟书先生在《围城》里关于婚姻的一段论述被人们广为熟知——婚姻如一座围城,城外的人想冲进来,城里的人想冲出去;城外的人虽然从理论上知道城里的情况,但是他们还是渴望去真正体验做城里人的滋味;而城里的人则是“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,欲说还休“。
王尔德说,人生有两大悲剧,一种是得到,一种是没有得到,这段话其实可以给张爱玲的《红玫瑰与白玫瑰》作注解,因为得到的你总是不会太珍惜,而没有得到的你却又觉得是最好的,这便是人性。现代人又有一段话如此说,“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,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”,异曲同工。
我们在繁忙的日子觉得忙得失去了自我,而一旦闲下来又觉得无聊;我们不甘一成不变的生活,又害怕生活发生大的变化;我们渴望生活充满激情,但是激情之后人们更多的需要平淡。
人生如许多的两难选择,一些是生活给我们制造的,还一些是我们自己造出来的。而我们自己造成的两难多缘自那些亘古不变的人性,有些是我们人性的弱点或者叫劣根性,有些不一定是弱点和劣根性,但是无论是否是弱点,我们都难以改变。
人就是这样的一个矛盾体,他的身体里藏着伟大和平凡,他的思想里装着崇高与渺小,他的意志里有坚强也有薄弱,他的情感里面爱恨交织……
《庄子·山木》中一段“周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。材与不材之间,似之而非也”,似是而非在此大概是解释得最为贴切了。抛一枚硬币,你说它落下时是正面还是反面;一个人站在门口,你说他是进去还是出去?这是个哲学问题,也是生活中时常遇到而需要解决的问题,但是再有智慧的人也不一定能解决得好。
生活,总是有些说不清,道不明的东西,谁让人生是一个似是而非的悖论呢!
我不能不重复这个观点,因为我们总觉得说不清,可生活要求我们必须努力说清楚。我觉得自己的这些剖析,起码对生活有了一点触及,起码是剥开了生活的皮毛,看到生活的肌肤和骨头。